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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初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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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初見

我作為一個喝醉酒穿越人士,決定回到現代之後滴酒不沾了,但眼下,這生活真是沒好到哪裏去。

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眼不是精致的小姐房間也就算了,穿成一個小乞丐算是怎麽回事?

環顧四周,一間雜草叢生的破房,屋內還有一些人,正在仰面大睡,呼嚕聲直徹雲霄。頭上一半屋頂上演消失術,還能看到稀稀夜星,風一吹嘩嘩響,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下來。

我默默貼墻近了一些。

夜裏的風都是刀子,身上破布一般的衣服根本起不到什麽禦寒作用。

我邊抖著身子,邊心想:(一句國罵),是不是我打開方式不對,能重來嗎?這感覺也不是做夢啊老天爺。

把腳蜷到胸前,突然感受到了腿間的異樣,從未有過的。

我不敢置信,隔了好久才去確認,摸到那一刻,我簡直欲哭無淚:不是貌美如花的大小姐也就算了,怎麽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男孩。

這個夜晚註定無眠了,花了一晚上時間安慰自己的我,最後默念兩句,既來之則安之,既來之則安之,孟子先生保佑我。

結果天一亮我發現了一件更不能接受的事情——我聽不懂古人說話……怎麽沒繼承原主記憶,搞得跟個外星人一樣,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。

所以吃飯是一個大問題,年紀太小,沒法溝通,人家不要你幹活,討飯也不會討,後來倒是學了兩句,但作為一個大好青年,實在說不太出口。所以我就跟著其他乞丐一起蹲著,人家上前討的時候,我還在那兒蹲著,卻也免不了人們那些鄙夷的目光,但我年紀小,看起來也“乖巧”,有些人好心就會給幾文錢,有些人被纏得不耐煩,反而把錢扔給我……漸漸地,一些乞丐就對我頗為不滿,走路絆我、推我還算輕的,一些人趁著夜裏睡覺的時候,還想尿我頭上,還好那時候失眠的我沒聽到震天鼾聲一直警覺著,身後有腳步聲和布料摩擦聲靠近了,我就立馬起身回旋踢到那人命根子,往破屋外沖了,也不管身後殺豬般的嚎叫聲和咒罵聲。

那件破屋是回不去了,我往大路上走,走累了就在誰家門口的石臺階上坐了下來,擡頭看那月亮,永遠以那面目示人。

“今天應該是農歷十五吧”,我心想,“唉,這個世界裏,只有你是故人。”

初時不相識,此時為故人。

穿越前的世界就如同鏡花水月,能追憶,但無法觸碰。

想罷,我收拾好自己的心情,依舊四處轉著,想找落腳的地方。

最終,朗朗之月不負有心之人,我發現了一塊絕佳寶地。

小巷的一頭堵著幾個大木箱,中間裝著什麽不得而知,但恰好的是,這木箱有五個,前有三,一個在地,兩個堆疊,後為二,堆疊如前,前後之間留一成年男子寬度,與墻之間相隔不多,一個瘦小兒童勉強能穿過。

我試著躺了進去,小巷寬度也足夠伸展。

終於安頓下來了,我躺在冰石板上,頭上是兩方屋檐翹腳,以及被月光照亮的朦朧夜空,意識也逐漸朦朧。這有驚無險的一天總算是過了,至於以後的事,那就交給以後吧。

第二日,那些腳步聲和街上小販閑聊聲、吆喝聲一起湧入早晨的清醒夢中,我緩緩睜眼,坐了起來,感覺後腦勺疼得跟冰塊砸頭一般,看來這地上還是應該鋪點什麽東西才行。

貼著身子擠過縫隙,我揉著眼睛看了看,今天敢情是集市呢,街上車水馬龍,好不熱鬧。

我也高高興興用餘錢買了些最實惠的幹糧吃,坐在一邊聽人講話,一邊揣測他的語意,那些音節可能代表了什麽。

就這樣,日子一天天過著,我漸漸能聽懂,能說一些,也慢慢琢磨出一些力所能及的賺錢門道,日子能夠活下去。前幾天我還得了把傘,傘面撐開很大,就是一邊缺了兩片扇形,商販見其破損,就隨手丟在路邊,剛好砸到腳前。

我就背著這件寶貝回“五箱居”,撐開之後,傘面放在箱子上,傘柄靠著一邊箱,較為完好的這面就遮擋在身體上方,這樣下雨的時候就不愁了。

哦,我的身下也是之前撿來的一些麥稈,鋪著比冰石面軟些。

因這木箱堵路,鮮少有人經過此處,實在是隱蔽的好居所,我越發覺得此處不可多得,於是賜名五箱居。然而有時候,也正是因為這隱蔽,一些人從巷子另一頭進來做些腌臜事,這巷子長長一條,回蕩的全是那魔幻又不堪入耳的聲音,吵得我睡不著。有時存些壞心眼,就裝官府來人,聽那男女驚慌失措走了,更多時候則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反正時間也不長,吵那麽幾分鐘也就過去了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冬去春來,天氣漸暖,聽說今年是甲寅年,街上算命的老混子說今年是個百年難得一遇的好年,我可不信,除非能讓我吃上飯。說起這個老混子我就一頓來氣,他竟然和別人說我是災星,還好我是個短命鬼,不會為禍人間。

我覺得他才是短命鬼呢,坑蒙拐騙,罪不可赦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這天清晨,我正坐著清醒頭腦,就聽這巷子那頭一群人吵吵嚷嚷的,嗓音卻稚嫩,突然,拳腳相踢的悶重聲響起,我一驚,“校園”欺淩?

我小心翼翼站起來,踮起腳往外邊看,就一群小孩中,一個較高的男孩揪著另一個穿著白麻衣的小孩,嘴裏說著什麽聽不真切,然後把手裏的東西“呯”地一聲摔在地上,應該是已經碎了,那白麻衣小孩十分激動,撕心裂肺地叫著,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,把揪著他的人推到另一面墻上,幾乎就要同歸於盡,旁邊小孩拉都拉不住,那高男孩得了幾拳,吃痛極了,掙紮出來,看著白麻衣小孩瘋了的樣子,趕緊帶著人跑了。

那小孩脫了力,朝前面直挺挺摔去,而後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了。

巷子恢覆死寂。

我有些被嚇住,之前也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啊,怎麽辦?

思索了一會兒,我還是擠過木箱,往巷子那邊走去,感覺到幾滴雨之後,又折回去把箱子上的傘拿下來,奔向那小孩。

我撐傘蹲在那小孩身邊,他依舊沒有動靜。

我顫巍巍伸手去探他鼻息,突然手被抓住,那只手像鐵一樣冰冷,又捏得人生疼。

那小孩睜眼,眼睛裏有不符合年齡的深沈和絕望,一陣風吹來,我不自覺感到有些顫抖:“下雨了,你這樣趴在這裏會著涼的。”

因為有些緊張,也沒覺出自己有些發音別扭,那小孩松手,把臉轉向另一邊,看樣子是不打算理我了。

我咬咬唇,在他旁邊坐下了。雨開始越下越大,那破損傘面漏下雨水,流在我的背上,我抖了抖,又說一句:“好冷啊。”

沒得到回應,我想著,總得說些什麽讓他理我。

於是我就時不時說些廢話,古語和現代漢語參半,比如

“這雨下得好大”

“剛剛有人路過了,他沒有傘”

“剛剛有只貓也路過了”

“那株草生得真好看”

“這墻修得真高”

“這水也流得不錯”

“你吃飯了嗎,我還沒吃,有點餓”

“嘶,我覺得這把傘應該修一修了”

“我去,我的五箱居被水淹了,看來今天沒地兒睡覺了”

“你想吃包子嗎,我有點想吃,但那個老板不賣給我,切,小爺我也不稀罕”……諸如此類,說了很久,那小孩仍然趴在那兒,如果不是還有些呼吸起伏,估計我就要報警(報官)了。

我越說越覺得頭昏腦漲,擡手貼了一下額頭,一片滾燙,“不是吧……發燒了……”

傘越來越歪,然後我便“以頭搶地”,陷入了黑暗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再次睜眼,是在一間小木屋裏,這木屋布置簡潔,一床一桌三張凳,床邊還有一個衣櫃,兩個衣架,一高一矮,頭頂天花板完好,瓦片規列齊整,南北兩面各開一窗,南面一門,此時敞開著,門邊放著一個置盆架和一塊布巾。

我好久沒在屋子裏睡過了,連身上蓋的被子也是如此暖和,真是令人美滋滋……等等,我掀開被子一看,衣服已經換了!

正這般想著,那小孩就已經從門外進來,端著木盆,“你醒了?”

我已經退了熱,身子也舒爽很多,坐起來應了一聲。

小孩拿著擰過的布巾走進了,我才認認真真看清他的樣貌,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,身量較之同齡人不高,身若柴骨,臉頰凹陷,反襯一雙眼睛大且圓,顯得格外不協調。眉峰卻淩厲,增了些兇感,嘴唇微薄,顯得薄情。

我接過布巾,往臉上擦拭,問他:“多謝,是你帶我回來的吧,既然如此,那我們就是朋友啦,你叫什麽啊?”

“謝歸。”

“是哪個gui字?”

他微頓了一下,說:“歸來的歸。”

“你的名字真好聽,那我以後叫你阿歸可以嗎”,我得了他首肯,笑盈盈地說:“阿歸,你家好好看。”這房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,且十分精致。

阿歸楞了一下,像是從未料到我這麽說,一時未搭話。

我看不透他在想什麽,心下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,於是也沒再開口。屋內沈默不到半刻,外面就進來一位婦人,看著四十多歲,風韻猶存,那長入鬢角的吊眉卻又給她增了一絲傲氣,走路姿勢風風火火,一開口猶如河東獅吼:“謝歸你這小子,又往家裏帶了什麽玩意兒?”

我體內餘下的那點不爽利都被震飛了,轉頭去看阿歸,阿歸也是平地後退一步:“邱大娘。”

那邱大娘進屋先是看了阿歸,阿歸被看得低了頭,她才來理會在床上半坐起的我。

她將我細細打量一番,說道:“你是男是女?”

我微微睜大眼:“我,應該是男的。”我有些慌亂,難道這邱大娘還有通天之能,能看出我的心理性別?

邱大娘瞇了瞇鳳眼:“帶把兒的是男,沒把兒的是女,你別告訴我你連自個兒帶沒帶把兒都不知道。”她撩撩袖子,作勢要上前親自查看一番。

我立即大聲說:“我是男的,是男的,如假包換。”趕緊來個人把我換走吧。

邱大娘叉著腰哼了一聲,而後斜著眼去睨阿歸:“跟我出來。”然後轉身就往外邊去了,健步如飛。

阿歸不敢怠慢,跑著到門邊又想起什麽,回頭給臉上寫滿同情的我指了指床邊衣架,意思是衣服。

“磨蹭什麽?”

阿歸奪門而出。

我抿唇笑了笑,這邱大娘的性格倒和方阿姨有些像,也不知道方阿姨現在怎麽樣了。

如今魂魄穿越到這裏,可千萬別告訴我在那頭我已經身死了,我才剛18,高考完和朋友喝幾杯慶祝慶祝,喝醉了結果醒來已經變成了這樣,真是,酒精害人!

我搖搖頭,不打算再想了。

慢慢下了床,踩著木屐,取了衣服一件件展開看,衣服看起來有些大,應該是謝歸自己的,這是中衣?這是外衣?沒人告訴我怎麽穿啊,之前衣服都是亂套亂捆,蔽體就成,反正也沒人在乎。現在這衣服雖然不是上好的料子,卻也是做工精細、一針一線都是極為認真的,傾註著滿滿的愛意。

我不敢輕舉妄動,正愁眉未展的時候,就聽外面邱大娘極大的嗓音:“你連他什麽來歷都不知道就敢往家裏帶,你小子是嫌自己活得太輕松嗎?”

阿歸的聲音模模糊糊聽不太清,就又聽邱大娘說道:“反正你趕緊讓他打哪兒來回哪兒去。” 阿歸又說了什麽,這次邱大娘的聲音柔了下來,便只隱約聽得見“爹娘”“照顧”“自己留心些”這樣的字眼。

阿歸進屋時只看到我坐在床沿若有所思,衣服方方塊塊地疊放在床上。

“不合身嗎?”他問。

我坐起來說:“我還是繼續穿我的舊衣服吧,我……”

“洗了沒幹。”

我被噎了一下,“啊,好吧。”

回頭看那衣服一眼,我終於下定決心似的,擡眼怯生生地說:“我不會穿。”

阿歸眼睛瞪地更大了,我只能訕訕地笑。他嘆口氣,拿過衣服給我一件件穿上了,我邊看邊學,若有人肯教一次,我第二次便會了。

我見謝歸就要蹲下給我穿鞋襪,忙拉著他手臂:“這個,這個我會穿。”

我撩起袖子,彎腰把腳塞進去,這鞋子有些大,但鞋面是布的,鞋底也有些厚度,比之前的破草鞋好了不知多少倍,就像原先光腳踩冰石頭的人踩到了軟木板,我心情好到飄,又踩了幾步地面,高高興興地像是活魚在地上又蹦了幾蹦,轉過身眉眼彎彎地看著阿歸,他一貫蹙著的眉頭終於舒展了些。

我又留在阿歸家裏吃了一頓“大餐”。

在古代的第一次正經上桌吃飯,我握著筷子,摩拳擦掌,看著阿歸一樣樣端上來的素菜,忍不住熱淚盈眶,埋頭吃了不少。

水飽飯足之後,我主動提出洗碗,他推了幾次推不過,就讓我去了,結果碗筷收拾到廚房卻不會洗……

雖然之前也經常洗碗,但是這裏既沒有洗潔精,也沒有鋼絲球,要給人幫忙,結果啥也不會,真是變成了一個毫無生活經驗的白癡啊,我扶額暗罵自己。

環顧了一下廚房,這是鍋竈,那這個竈臺上這個長條有孔的是啥?那個是水缸,那,我先用這個瓢兒舀點水沖一下?

我想著就這麽幹了,把碗拿到廚房小門的水坑邊沖洗,碗碟上沒有油汙很快就幹凈了,然後放回小碗櫃上擺好。然後再是鍋竈……

出小廚房的時候已近黃昏,日行至山那頭,淡淡的金光籠罩著這個村莊。

一條溪水汩汩穿村而過,或星星點點或連成一片的光緩緩閃耀著,送著微風拂過面。

我閉眼感受了一會兒,又睜眼偷望著坐在前邊石頭凳上的阿歸,夕陽給他的側臉描上金邊,他的眼睫長長的,低垂著,眼裏似乎有化不開的憂愁。

憂愁?等等,我突然知道哪裏奇怪了,床只有一張,枕頭只一個,碗也寥寥數口,小廚房內東西很少,木柴也是,農具在門後靠著墻,有些已經生銹了,屋前屋後雜草似有瘋長之勢,看得出主人已經很久未清理了……這間屋子根本沒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跡。

我看著溪對岸有些農夫歸家抱著孩子闔家團圓的樣子,再看看坐在這裏一個人的阿歸,想到方才吃飯時阿歸也沒提的,他的父母,難道……

我垂下頭,不知道怎麽開口,並且有種惴惴不安的直覺,直覺我的猜想是正確的。

入夜則息,我跟阿歸說等明日他自個兒的衣服幹了就回“五箱居”,今晚只能再叨擾一下。他點頭收拾床鋪,從櫃子裏多拿了一個枕頭出來,和原本的是一對兒,繡著鴛鴦雙戲,新拿出的這只嶄新如初,應當是很久沒人用過了。

我躺下,和他共蓋一張被子,中間隔了些距離。

下午退燒醒來已經是未時,此時我還沒有睡意,初到這裏時的不習慣,到現在其實依舊未習慣,只能一點點改變,變成和這裏的人生活著的人一樣,我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,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時代,甚至不知道這副身體原先的名字是什麽,可是我沒有別的路可以走。

語言不會?聽著學。束發不會?看著學……就如新出生的嬰兒,在這個異世界裏一點點摸索著長大。也許最開始還會覺得痛苦而流淚,可是現在我寧願不去想那些悲傷,而是將以前的美好翻出來咀嚼、回憶,然後入睡,盼望再睜眼能夠回到屬於自己的世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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